朝花夕拾（一）-----柳条、学校及其他 海口李律师随笔
我的家乡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小县城的的一个乡镇里有一个小村子，村子很小，只有三百多人。也许是传统，因为小村里很早的时候就曾有人考中秀才，民国时村里还出过国民党的代理团长；也许是近年来农村经济条件不好，大家想改变生活另谋生路，村里的人都很重视教育。村里从八十年代陆续考上了很多大学生，有本科硕士、也有博士博士后，虽然村里很重视教育，但当时各个家庭的条件并不好，而且当时的农村普遍贫穷，没有财力去建学校。我读书的小学校舍设在村委会大院的一条小河边，校舍很破旧，大概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农村经济不好，也就没有钱去修了，长年累月的雨水的侵蚀，教室的根基早已被泡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墙体也被我们用手及其他东西挖的薄厚不一，甚至还挖出了很多墙洞可以看到学校外面，看到村民赶着牲口从教室旁边走过。上课的时候我们总是好奇的往外看，想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哪家又和谁家吵架了，哪家的东西又被偷了等等，这时总会招来老师的一顿臭骂，甚至一不小心会有粉笔头飞过来。听父亲说从他那一代起学校就在哪里，谁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修的，估计几十年的历史肯定有了，但是由于农村的的条件普遍不好，根本就没有钱修缮。一代代的农村娃娃就这样在这个破旧的学校里读书认字，到我在那里读书时，校舍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再也经不住风吹雨打，斑斑驳驳的墙壁惨不忍睹。生活在北方的人都知道北方的冬天总是寒冷而且漫长，而且刮风，刮起来整个一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停下来，直刮得天寒地冻，万物萧瑟，风就像刀子一样从墙洞里和破窗户里往里灌，偌大的教室如同冰窟。但我们仍然只能守在那里熬过一节又一节课，听代课老师们用土的掉渣的方言依依呀呀的讲着我们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为了取暖，大家只能使劲的跺脚相互追打，或者在课堂间隙玩一种叫做“挤囊泡”的游戏，即很多人分成两队，都靠近墙根站着，然后相互向对方使劲的推搡。后来教我们《自然》的老师风趣的叫做摩擦生热，即使是这样手冻得起泡，脚冻得发紫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大家也从学校附近的河边树林里捡干的树枝，然后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烤火，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风干的枯树枝是有限的，一段时间之后就没有了，只有另想办法。后来终于想出了挡风保暖的土办法----用树枝编织窗户，把寒风挡在外面。农村没有别的材料，即使有其他的材料，作为乡村小学也没有钱买，树枝倒是有的是，树枝中属杨树和柳树最柔韧，最适合编窗户。但必须在春天时取材，因为春天树枝很柔软最适合编在窗户上，所以每到树木刚发芽时我们便在老师的带领下忙活起来，花上好几节课的时间跑到附近的树林里和河边去撇树枝。每个学生有各自的工作任务，有的爬树，有的捆扎，有的往回背，倒也颇有团队精神。有时会碰到树林的主人来，很多时候会遭遇一顿恶毒的谩骂，班主任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半天。有些人倒也通情达理，任由我们去折，还有些则凶狠的追赶，困难的年代即使是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树枝，普通的老百姓也看的很金贵。很多时候，我们只好放下成捆的树枝一溜烟跑到教室去了，学校像避难所一样把我们保护起来。学校虽破，但也纪律严明，专门有一个村里的老头负责看门，没有校长的允许，附近的村民是不能随便进学校的。树枝拿回去之后，大家就学着父辈们编箩筐的技巧一排排的把树枝编在破窗户上，把整个窗户留一半，遮一半，然后树枝就会慢慢的风干，到了夏天，还可以遮挡太阳，而且也很透风。等到冬天临近，就再往窗户上抹上一层泥把树枝之间的缝隙糊上就像从新砌了一堵墙，这样以抵御刺骨的严寒。等到了第二年春天来临时糊上去的泥巴也掉的差不多了，又要重新编上新的树枝。儿时的岁月就在柳条编织的教室里一年一年度过，人也就长大了，到我小学毕业时，村里的小学新修了校舍，学生们再也不用爬树折树枝了。有一年回老家探望父母看到同村的小学生，给他们讲起这个事情，大家都像听故事一样很好奇、也很吃惊，很好玩，估计他们认为是很刺激的事情。但留在我的记忆深处的只是童年的刺骨寒冷和内心的无限酸楚。由于教学条件的落后，村里的很多同学上完初中即辍学打工，到了南方发达地区去谋生，文化不高的他们大部分只能干一些粗活笨活解决温饱。有好几个同学更是英年早逝，留给白发苍苍的父母无尽的思念与悲伤。后来我到了大城市工作，才知道城里的学生根本不用拼命读书，上初中和高中及大学是很容易的事情，根本不像农村的孩子上学那样苦。农村孩子即使从小就拼命读书，吃苦耐劳，照样在成绩上不能赶上城里的孩子，也不能考上好的中学，自然考上好的大学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人只能落得个常年打工，廉价劳动的下场。原来我一直以为农村人通过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直到今天我才不得不承认，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要摆脱环境的影响无疑是难于上青天，人确实是环境之子。